喃喃自語

今天是你來到世上滿30個月。很巧的機緣，今天把拔要上班，只有生病咳得很嚴重的我在家陪你。你很開心，因為可以整天獨佔馬麻。

我原本以為今天會很艱苦，但我錯了。我的女兒也是會長大的。我除了多講話多咳嗽以外，你並沒有特別盧我。阿嬤建立的生活秩序你依然遵守，且還偶爾體恤我咳得很辛苦免掉我帶你出門溜滑梯的承諾。

親愛的女兒，親愛的喵頭，我一直說因為你我改變了很多，我想最大的一點，是從一個什麼都懷疑的人，變的願意相信一點點。因為從你，一個新生的生命，我看到無限的可能性。我不禁開始細想：我自己的可能性到哪裡去了？人類的可能性到哪裡去了？

自己在念法律的時候，其實是對這系統嗤之以鼻不相信的。說真的，我的基礎法學學的不好，因為打從心底懷疑這種遊戲規則的效用。或說根本是懷疑這個社會，這個政府，這個國家。以前高中念了台灣史，知道台灣的過去，比對那時我受的教育的內容，我覺得社會人文學科的教材都是騙人的。偏偏自己研究所念了法研所，這個必須以相信／信仰為前題才能念下去的科系，我要怎麼在裡面生存？

所幸我遇到一個很好的指導教授，他是很有熱情的，他從不同的面向點燃我的熱情，但是是在很不能賺錢的法哲學和財產法，和現在我的工作一點關係都沒有。老師一直很希望我可以把研究做下去，出國念書，他也幾度說我的口試委員問起他的寶貝學生有沒有繼續寫，害我都不好意思跟老師我真得愧對了他的期許。

後來念了顯示所，進了業界，念了博士班，結婚生子，台灣社會不斷變遷。然後我到了35歲。不知道怎樣，就突然在同事的吆喝下，決心再踏上國考的路。考上律師不會讓我薪水比較高，工作比較好找，或許只是為了一個希望：一個能給喵頭你做榜樣的希望。我要讓你知道人生就像一場馬拉松，是無極限的馬拉松，沒跑下去就不知道後面有什麼風景，唯一的堅持是不要放棄。

以我為例子，因為我看到你，我願意去相信，我也願意去付出，讓你未來能在一個更有尊嚴的環境長大。

開始念書以後，從公法著手。以前教憲法的老師說實話我都不知道在講什麼，我這輩子目前為止念的美國憲法和判決多過台灣的憲法和大法官解釋。從新拾起法條和解釋，一字一句斟酌，接著行政法，接著隨意翻翻刑法。配合2013台灣社會發生的大事情：大埔農地徵收，關廠工人，文林苑，華光社區，樂生，洪仲丘案子...，原來我心中對正義的評價一直沒有改變，只是我以前不承認，我冷漠，我覺得相信這些的是笨蛋！因為以前對我來說，只有自利是促成人類行為的原因。正義從來不是絕對存在的東西。

但是我錯了。到今天我知道，我心中一直有一條線在那邊。然後我相信：正義需要高強的武功。

當我讀著憲法保障人身自由、財產自由、人民基本權的時候，我想到的是你。我想到的是：你真的有活在這樣憲法保障的環境下嗎？沒有的話，是誰的責任？不要說國家，不要說政府，其實就是我們這一輩的大人沒有做到我們該做的責任。

台灣民主法治的過程，是多少人的付出才得到現在的結果，不是天生下來就有的。當侵蝕民主法治的事情一直發生，我們卻冷漠面對這些不公平不正義獨善其身，總有一天我們也會被反噬。

我沒有錢，也沒有勢，唯一可以做的或許是堅持自己的價值觀，教育你看社會的價值觀，不要去剝削別人，也不要被剝削。

你我既然都生在這個有其先天侷限性的海島上，就一定有往外闖、求生存的基因。尤其你的外曾祖父是個討海人，我相信你一定也流傳到大海子民的血液。

人性尊嚴，一個以前我認為虛無飄渺的字眼，竟然現在在我生命中站這麼重要的地位，而且實在，真的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因為你，讓我知道還有東西值得我守護，還有信念值得我相信。

也因此，我願意去實踐。成功的機率很小，但是我願意去試試看。

希望幾年後你看懂字的時候，你會懂的我現在的心情。

縱使我那時落榜或是已經放棄考試。但是我曾經曾經這樣努力這樣累，我不會後悔，也不要有遺憾。